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造化大宋 第11节(1 / 2)

作者有话要说:  发现昨天说的不严谨。


乌台诗案本身,是跟沈括无关的。所有同时代人,包括苏轼本人,都指明是“李定、舒亶、何正臣三人”构陷诽谤,根本没提过沈括。


关于沈括之前究竟有没有向神宗递条子告小状,说苏轼的诗文不敬。野史里有记载,但从沈括去见苏轼,到乌台诗案爆发,整整隔了五六年时间。而那时沈括因为告王安石的小状,已经被踢出朝廷中枢了。


而不论是有此事,还是没有此事,沈括也都不没有跟那些聪明的政客一样,牵连甚广,不死不休。以他的情商和政治手腕,也就会打个小报告了。


至于沈括本人,即便在宋朝,也是实打实的干吏。主持修建的水利设施,让不知多少百姓衣食无忧,安稳度日。出使辽国时,凭着勇气和才华,为大宋挣回了尊严,避免了割地。就算带兵打仗,也大胜了好几场。只是最后耳根软听从了神宗特派的官员意见,在死地筑城,落得大败,也因此获罪。


不论是成就,才学,见识,沈括都不输任何人,更可以称得上“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”。只是他擅长的,在过去的时代不被重视,又因自身的性格缺陷,胡乱站队攀附权势,留下了“反复小人”的恶评。


关于这些历史人物的评价,以后会尽量少说。毕竟不是专业学历史的,查找的资料未必准确,难免不够客观。


这也是篇沙雕爽文,必然会有大量的戏说成分。所以大家还是放松心情,继续哈哈哈哈就好。


第49章


“官爷, 这一万贯实在太多。鄙店一年才能有多少进帐, 还请官爷手下开恩……”


理都没理那陪着笑脸的掌柜, 宗正寺来的差役,大马金刀坐在正堂,冷哼道:“修缮亲王府邸, 岂是能怠慢的?尔等不快些筹钱,在这里磨磨蹭蹭,若是让上官知晓, 你这铺子怕是要关门了。”


这可不是他说来吓唬人的。宗正寺在偌大东京城, 也是能横着走的。毕竟大小宗室都要归其管理,随便招招手, 就是一群皇亲国戚。但凡不在行会挂名,也没有大官撑腰的铺子, 还不是任人鱼r_ou_?轻者,被人打上门来, 讨要巨款;重者,就是直接拿下铺面,让店家投献。他一个小小差役, 虽不知其中内情, 却也知道隔壁就是韩家香水铺。这可是当今东京城最热的铺面,怕是有人眼馋,想夺了去吧?


因此他全不着急,就带人守在店里,吃着点心, 喝着茶水。这赔笑讨饶的掌柜,也就是拖时间的货色。具体如何处置,又岂会放在明面?还不是要等那店主打听清楚了背后内情,该送礼送礼,该投献投献,方方面面合了贵人们的心思,才有条活路。


连个靠山也没,就敢在京城出风头,怕是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。


那差役呵呵冷笑,捡了块雪白的点心,美滋滋吃了起来。


此刻,韩家调味铺的主人,正跟在一人身后,走进了个奢华无比的厅堂。


“我道是谁呢?原来是来了稀客!”一个身材胖大,五官都快挤在一起的富家员外,一见到来人,就呵呵笑道。


虽然长得肥头大耳,但是这人可是河北田氏的当家人,整个中原的饴糖买卖,他家独占四成。是不折不扣的巨富。


“可不是嘛,韩大郎着实难请。如今来了,让咱们糖行蓬荜生辉啊。”一旁那个肤色略黑,长着张细长马脸的中年人也捻了捻须,语调颇有些嘲讽味道。


他的来历,也是不凡,出身建州马氏。家中独占十个蔗园,宫中用的上品紫糖霜,几乎由其入贡。每年京城吃多少糖,有何种品级,也少不得他发话。


“尔等真是骄纵惯了,连老夫的面子都不给?”带着韩邈进门的老者,却笑骂了一声,转头道,“景声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
韩邈笑着拱手作揖:“小子岂敢?能得杨公相邀,实在受宠若惊。”


这位杨公,才是此处辈分最高,来历最大的人物。他出身蜜糖杨氏,祖辈自隋朝就在宫中司蜜。蜜糖,蜜糖,不论哪朝,都是“蜜”在先,“糖”在后,何况这种经营数百年的大族,也正因此,这位杨公才成了东京糖行的“行头”。


在东京,但凡大些的行市,都有行会。上至应对官府,下至买卖价格,都归行会协调。主持行会的,莫不是巨贾。连王公贵族,都不敢轻易染指。


韩家的调味铺,原本是做醋品买卖的,自然也跟醋行有些牵连。又因上代经营茶业,跟茶行也颇为相熟。但是前来糖行,却是首次。


那姓马的已经呵呵笑道:“怎么,被人刁难了,才想到投奔吾等?白霜的方子交出来,还有的谈。”


城里是藏不住消息的,韩家的调味铺都被宗正寺带人给封了,谁还不明白是有人想动这韩家的两摊生意?调味铺自然比香水铺好下手,只是没想到这韩邈不去求韩相公,反而来跑来糖行了。


这对马俭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。东京城自去年出现新糖,对他的买卖可是最有冲击。同样是做蔗糖生意,他怎会不知新糖的好处?因此对于韩邈的忌惮,也远超过了卖蜂蜜和卖饴糖的杨、田二家。他也不是没有打着“合作”的名头,想要骗取韩家的糖方,但是这韩邈油盐不进,十分难缠。马俭甚至都联合旗下几大商户,想要断了韩家其他几种糖品了,奈何韩邈本来就有蔗园,又把香水铺开的风生水起,引得不知多少人心动,哪能从旁钳制?


现在终于被更厉害的角色找上了门,若是能拿到糖方,他还真不介意鼓动行会中人,硬抗一抗宗正寺。都是东京城里经商的,谁又没几个应对之法呢?


谁料听闻这话,韩邈只笑着摇了摇头:“那点小事,岂敢烦劳诸位?小子这次来,却有些正事。涉及边榷……”


说着,他转头看向上首的老者。


杨老微微颔首:“朝廷将要新增边榷的事,各位也都听说了吧?”


在座诸人都睁大了双眼,田员外已经憋不住问道:“这跟咱们糖行有什么关系?”


这等大事,谁人不知?两个月前韩相公向天子进言,说要开边开港,虽然朝中也争执了些时日,但是天子急需充盈国库,这事还是渐渐定了下来,要先在辽国边境开一个新榷场。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可就多了,不知多少公卿、豪商的眼睛盯着呢。他们这些制糖的,虽然不穷,但向来不是对辽出口的大宗货物,这事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?


“怎么无关?”杨老呵呵一笑,“茶都能成为两国贸易大宗,糖又如何不能?只是以往,还要与人相争。现如今有了新塘,就大大不同了。”


在场就没有一个笨人。糖这东西,虽说不是生活必须,但越是豪富,越爱吃糖。可惜这玩意别国也产,特别是天竺,糖价比福建还便宜些。因此就算是马俭这样的大糖商,也没法把糖销往海外。至于辽国、西夏,用饴糖和蜜更多,也就能买卖糖霜。石蜜这样的货物,也是难销。


但是韩家的两种新糖,特别是白霜,就不同了。那雪白的颜色,清冽的口感,要胜过普通石蜜,价格也并没有贵到哪里,还比糖霜更好运输储存。若是能做买卖,大有可为啊!


然而明知如此,在座诸人却也不敢胡言了。因为带来这消息的人,也姓韩,韩相公那个韩!


韩邈见众人神色,微微一笑:“正如杨公所言,这次开的新榷,特批了白糖一样。将来不止边榷,市舶司也可贩售诸色糖品,税亦不高。韩相公有意看看这白糖的行市,暂不禁榷,只盼能多收回些商税。”


糖向来是不禁榷的,只因根本就不好卖到别国。然而白糖,又岂能跟其他糖能比的?如果真不禁榷,还不提税,那不是送上门的买卖吗?


可是现如今,全天下只有韩邈知道如何炼制新糖。只凭他一个小小蔗园,怎能吞下这泼天的富贵?


众人心中立刻火热了起来。马俭一扫之前的鄙夷,搓着手,惦着那张马脸,赔笑道:“咱们糖行成立时日太短,最缺的便是英才。似韩贤弟这般德行兼备,聪明过人的大才,当在糖行占一席之地才好!”


“可不是嘛。老夫虽是个卖饴糖的,却也知新白糖远胜我这老白糖。反正甘蔗这东西,随便往地里一c-h-a就能长,是该多种些更好。”田胖子也笑呵呵的跟了一句,引来了马俭的怒视。


还有人高声道:“若是白糖能卖,韩郎便是吾等恩人。吾等定然马首是瞻!”


这话都有推他当下任“行头”的意思了,却引来了不少人附和。单单一个白糖,倒还不至于如此。但是对能替韩相公传话,参与开边榷这等大事的人物。区区一个糖行,又算什么?


韩琦可是在相位上牢牢坐了九年,历任三朝的元老重臣。虽说不知此次卸任山陵使后,会不会继续当宰相,但是接连推英宗父子登基的功劳,新官家岂能忘怀?就算不在中枢,也不容旁人小觑。更别说,新帝登基,韩相公就开始推动设边榷、开新港的事宜,说不定真能连任?


韩邈有这样的背景,如此的能耐,当个糖行的行头,又算什么?


面对众人热切的鼓噪,韩邈谦逊笑笑:“小子才疏,还要仰仗诸位前辈和杨公提携。这白糖推行天下,自也要众人齐心方可。”


话一出口,就引得一片轰然叫好。杨老也颔首抚须:“老朽荐韩郎入席,各位可还有异议?”


“哪会异议?!”“杨公慧眼识英才啊!”“这等大才,当有一席之地!”


加入行会,和在行会有一席之地,可是大不相同。大行会里议事的席位,向来不超过两手之数。糖行也不过六位巨富,联手c,ao控东京糖市。而韩邈的身家,比之座上六位,可是大大逊色。能入席,就代表着他在东京,乃至天下糖市,有了发言的资格。


有了众人首肯,杨老立刻命人端来香案,摆上血牲,引韩邈立誓、记名。一套烦琐仪式下来,堂上六把椅子旁,添了一把新椅。


然而韩邈却不急着落座,对上那些迫不及待的目光,他微微一笑:“我领了匠人前来,各位可要亲眼看看,如何制白糖?”


众人轰然叫好,哪还能坐得住?立刻跟着韩邈,一起到了外面院子里。不知花了多少钱修起的庭院,此刻已有人支起了大锅,熬煮蔗浆,却没一人嫌这场面煞风景,只都看得全神贯注。


因是提前准备的,不多时,浆液就熬成。立刻有人取来了一个盛着白土的竹筐,把锅中糖浆缓缓倒入。倒进去的明明还是深色浆汁,然而随着浊液淅沥滴落,最后露出的,却是清澈糖色。


马俭不由叫道:“那白土是何物?!”


“乃是烧瓷用的瓷土,不过需的老练匠人测过,才知能不能用。”韩邈含笑答道。


竟然是瓷土!谁能想到,烧瓷的东西,竟也能让糖变白!马俭看得目不转睛,待那几个匠人又在缸中投入鸭卵清时,他忍不住又道:“这成本,怕是不便宜啊。”


瓷土就要花钱,这鸭卵,亦是一笔开销。可是韩家的白糖,只比石蜜贵上三文,利润似乎不高啊?


韩邈却待那几个匠人用笊篱捞出了锅中最后的杂絮,才笑着答道:“如此的糖浆,在晒几天就能成砂。用此法,七日能出白糖。再以白糖浆凝冰糖,不过十五日时间。”


“嘶!”马俭倒吸一口凉气,“当真十五日可成?!”


他家的糖霜,须得半年才能结出,而且品质好坏,得看天时。熬上半年,只能结出一缸碎渣也不是没有。但是这冰糖,只花十五日就能稳定出产,价格却卖得比团枝糖霜还要贵些。这利润得有多少?别说是冰糖了,光是白糖七日可成,就是个大有可图的买卖。虽不知韩邈是否还私藏了些东西,但只给出的这两样,就足以让人赚来金山银山!


得开辟蔗园,多产甘蔗了!


在场所有人,心中都浮起了如此念头。还是马俭最先回神,哈哈笑道:“只这法子,就能让我家蔗园盈利翻倍了。走走走,樊楼吃酒去!今日咱哥俩不醉不归!”


众人哄笑:“同去!同去!”


有了这生财之道,白糖之利,还真是难以估量。偏偏韩相公说了,暂不禁榷。若是走边榷海贸,又要换来何等的富贵呢?


这大好钱路,值得痛饮一杯!


当然,更多人心头也浮起了念头。虽说韩邈有韩相公做靠山,并不怵那宗正寺,但是能帮一把,还是要帮嘛。这等安安稳稳卖人情的时候,不去才是傻子呢!


在东京经商,哪家巨富家里没个县主?尚县主不过五千贯而已,更有钱的,尚个郡主也不是不行。而这层层攀附上的“皇亲”,一旦使唤起来,对付别家衙门可能力有未逮,对付宗正寺却正正合适!


还未到下午,就有人匆匆赶到了韩家调味铺,对仍旧端坐大堂,锁了店门的差役附耳说了些什么。


那差役脸色一变,“蹭”的从座上跳了起来。对面站着的掌柜,依旧赔笑:“官爷可是坐的累了?要不要小老儿陪官爷到外面脚店歇歇?”


“不必……”那差役自牙缝里挤出两字,却也不敢放肆。憋了半晌,只大声对身边人道,“我们走!”


众人不明所以,却也不敢怠慢,跟着那差役急匆匆出了大门。后面掌柜依旧面带笑容,殷切道:“官爷慢走,下次再来吃茶啊……”


谁他娘的还敢再来啊?那差役充耳不闻,走得倒是更快了!


第50章


“高衙内, 实在是不成了啊!谁想那姓韩的竟然入了糖行, 还占了个席位。小人哪里能支撑的住?怕是得另想法子了……”寺丞一脸哭丧, 对着上首连连作揖。


一下午,就有六波宗亲跑到宗正寺来闹腾,着实让他头大如斗。糖行可不是任人欺压的小行会, 那姓韩的竟然能舍了糖方,谋了一个席位。这一下,他的调味铺就与糖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。偏偏这种大商行, 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。一堆县主、郡主跑回娘家哭诉, 谁能受得了?


他这个小小寺丞,是万万不敢牵连进去了!


“好个断尾求存的鼠辈!他不是还有个香料铺吗?再去那边试试!我就不信他还能舍了香水的方子!”高士昱气得火冒三丈, 破口大骂。


手到擒来的鸭子,就这么飞了, 谁不气恼?没料到姓韩的竟是这般胆小,独家的糖方说舍就能舍了!不过就算入了糖行又如何?如此藏头缩尾, 投献糖方,不怕旁人对他的香料方子生出念想吗?那可才是真正的肥r_ou_,若是能一口吞下, 可比糖行划算太多!


下面听训的寺丞打了个寒战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


这似乎不大妥当吧?糖行那些人, 又岂是好相与的。若不是韩邈有些底气,就算献了方子,也换不了一席之地啊。而韩邈这个安阳韩氏出身的,还能有什么底气?一想到此种可能,寺丞就脊背冒汗, 浑身发凉。他可不想因为高太后的堂弟,得罪了当朝权相……


正想再说些什么,就见一个仆从连滚带爬跑了进来:“衙内!衙内大事不好了!御史台竟然上本,弹劾老爷……”


“什么?!”高士昱骤然起身,怒喝道,“谁这么大胆子!”


不知道他爹是当朝太后的嫡亲大伯吗?官家仁孝,若是惹怒太后,去职贬官都是轻的,流放雷州也不稀奇!他倒要看看,到底是谁这么狗胆包天!


“似,似是韩相公的人……”那仆从两股颤颤,都快站不稳了,哆嗦着答道。


高士昱愣了半晌,突然抓起手边茶碗,向那寺丞砸去!


“你这杀才!不是说韩相公恶了那小子吗?”


被劈头盖脸泼了一身热茶,那寺丞简直哭都哭不出来。当初说这话的,明明是衙内你啊!



“糖行中人,真有意在岭南开辟蔗园?”饶是事先谈论过此事,韩琦也不禁露出了讶色。


岭南烟瘴丛生,蛮夷遍地,向来都是发配的去处。除了兵营,就只有犯官囚徒,竟然还会有大商贾去开蔗园?这可出乎了韩琦的意料。


“如今新糖刚刚问世,糖方只有区区几人知晓,正是最赚钱的时候。两浙路田地难寻,成都府运输不便,福建路最大的生意乃是茶叶。唯有两广,气候适宜,地价又贱,附近还有番禺港,水路运输极是便利。这群求财之人,自然要在岭南开辟蔗园了。”韩邈含笑答道。


一旦开辟蔗园,就需要人打理。大量的人手。随着白糖这个兴起,大量的作坊、店铺也会渐渐出现。而白糖,不只能内销,还能远销他国,利润更是可观。等到规模日渐大起来,莫说是商贾,怕是连权贵都要对其生出兴趣。最好的去处,还不是在岭南开蔗园?一二来去,两广就会如福建路一般,因为产糖兴盛。


这可是能改变一地面貌的策略啊!


以韩琦的见识,又怎会想不到这点?长叹一声,他捻须道:“没想到只是个新糖,就能引来这般变化。只是番禺多有从天竺来的船只,是否要调高石蜜的关税呢?”


若是自天竺运来的石蜜价贱,两广路的蔗园岂不是要吃亏?调高税率,自然能让蔗园主们获利。


谁料这主意,却没得到韩邈的附和:“商税不可提高,应当降低才是。”


韩琦皱了皱眉:“这是为何?”


韩邈笑了:“商人只为求财,然而能建蔗园的,终归是少数。手持糖方,却无力兴建蔗园者,一定会把主意打到天竺糖上。若是降低入关的商税,天竺来的石蜜就成了白糖的原料,而且能省去榨汁、熬制的时间,成本更低。等制成了白糖,再卖出去。一来一回,岂不赚了一笔?因此不单是石蜜,凡举原料,如金银铜铁,粮食、生漆等物,皆应降低关税,使他国大量运来。转手制成各种器具,白糖、美酒,再卖出,方为生财之道。”


“这等说辞倒有类《管子》了……”韩琦眼前不由一亮。


当初太祖设立边榷,颁布禁榷诸物,不正是打着这样的念头吗?只是朝廷仅会“禁榷”,把那些值钱的东西收归国有,由朝廷统一发卖,从中获利。却从没想过,还能利诱商贾,使其送来自己所需的东西。这可比和买强取更加容易!


原本只是问策,哪想到韩邈献上的计策,远超自己想象。看着下首端坐的青年,韩琦忍不住问道:“此事利国利民,定会让官家欢喜。只是你舍了糖方,心中不怨吗?”


这可是泼天的富贵,他竟然轻轻松松就放了手,还促成了个可换来大笔商税的新行市。难道心中真无怨愤?


“何怨之有?”韩邈面上坦荡,“白糖不似香水,而是如酒醋茶盐一般,是可通天下的买卖。其中利润,又岂是小子一人能独吞的?秘而不宣只会引来觊觎,说不定招惹杀身之祸。让出糖方,则能与人结好,使得白糖风行天下,打通商路。更不用说,会为朝廷带来的商税。一举三得,三者皆嬴,才是小子的为商之道。”


什么是“势”?这就是了!取舍果决,又能因势而为,就算放在官场上,也是一等一的贤才!然而此刻,韩琦却也说不出“可惜”了。毕竟官场上,没人能如此通晓商事。与其让他科举为官,还不如从旁当做助力。


新天子登基已有半年,以韩琦的老辣,又怎么可能不知他的喜好?那是个好大喜功,心有抱负的年轻人。崇尚的也并非是“儒”,而是“法”。如此手握天下,心有炽焰之人,绝不像仁宗或是英宗那般好对付。


韩琦之前也曾想过,若是劝说不动,完成山陵使的重任后,就是他离开中枢之时。善始善终,全身而退,才不枉自己为官一生。然而现在,有了这疏宗的侄孙,事情悄然出现了变化。如果轻轻松松就能让国库充盈,天子说不定会铤而走险,生出冒进的心思。还是要有重臣守在一旁,好生规劝,不可坏了大局。


思及此,韩琦缓缓颔首:“一举三得,着实用心良苦。只是让出糖方之事,终归有所亏欠。你可有什么想求的?只管说来。”


宰相一诺啊。韩邈迟疑片刻,开口道:“小子有心酿酒。”


没料到韩邈提起的竟然是这个,韩琦抬了抬眉:“可是看上哪家正店了?”


唯有东京正店,才有资格酿酒,而且不少大店须得自官府手里扑买才行,并不是有钱就能开酒楼的。不过酒水生意,确实巨利。似韩邈这般商才,经营应当不难。


谁料韩邈摇了摇头:“不是在京中卖酒。我手头有个方子,可制烈酒。故而想盘一家酒库,专营边榷和边军的酒水买卖。”


这可就大大不同了。酒库多是官营,直隶户部或官府诸司,而且大多握在军镇手中,用来筹措军资。寻常人想要c-h-a手,难之又难。


然而韩琦是谁?想了片刻,他就道:“相州有一酒库,我倒可以做主,许你关扑。只是这酒库的税,要比寻常酒店高出许多,且要先付五年。你可愿意?”


韩邈眼睛一亮:“如此甚好。多谢叔祖!”


一般关扑,只要付清三年内应缴纳的赋税即可。一口气多付两年,可不是笔小数目。然而对于韩邈而言,这点小钱,又算得了什么?毕竟他酿的“酒”,可不是只用来喝的。香水想要提高产量,就必须有足够的酒j-i,ng。寻常法子酿出的酒,要废不少功夫才能提炼出堪用的酒j-i,ng。他也听甄琼抱怨过此事,改一改酿造,可是能直接能酿出烈酒的。稍一提纯,便可大量生产酒j-i,ng。


而韩邈熟悉边榷,也跟不少辽人、西夏人打过交道。深知这些苦寒之地的人,最爱烈酒。如今市面上最烈的酒,也不过是九蒸九晒,比起酒j-i,ng的烈度,远远不如。等酒库入手,烈酒出炉,每年卖于边榷、军镇之外,留出几千瓶香水所用的酒j-i,ng,还不轻轻松松?到时制出香水,转手卖到大食,才是数不清的金银。让出糖方的利润,又算得了什么?况且那糖方,他本就做了改动。就算瓷土能制出上佳的白糖,又哪里有黄泥水省钱?


这一遭费心安排,此刻才算尽了全功。


见他确实欢喜,韩琦也满意颔首,随口道:“那跳梁小丑,你就不用c,ao心了。专心糖行事务,有甚情况,也要尽快报我。对了,韩遐的行卷我已看过,功底还是欠了些。服满之后,先让他进京赴考吧。”


这意思太过分明,是要把韩遐的考籍从相州迁到京城。如此一来,解试的难度大大降低不说,还有韩琦这个宰相亲自照拂,后续安排,自不用提。


韩邈喜得起身行礼:“叔祖大恩,小子无以为报。”


韩琦微笑捻须:“谈这些就见外了。你也是韩氏子孙,老夫自当照拂。”


这模样语调,还真有些祖孙之间的其乐融融了。



“韩相公为何要弹劾伯父?”内廷之中,高太后眉头紧皱,有些不明所以。


韩琦对她mǔ_zǐ ,可是尽心尽力。当年先皇病重,她那姨母曹太后险些就要垂帘听政了,还是韩琦当庭直言,才让曹太后撤帘,也断了重新立偏支为皇嗣的念头。


这么一位肱股之臣,如今怎么突然弹劾起自己母家,着实让高太后有些惶恐。


一旁阎夫人不动声色道:“说不定是家中小辈惹了祸事?高将军虽说节制不住那种谔,却万万不该是罪首。”


这次弹劾,起因也颇为复杂。是青涧城守将种谔,想要招降西夏边将嵬名山,挑起了边关战端。然而种谔行径,也是有天子密诏的,高遵裕又如何能拦?况且真要弹劾,也该先弹种谔才对啊。


韩琦这种三朝为相的人j-i,ng,又岂会不明所以的胡来?


高太后闻言不由颔首,对身边内侍道:“速去查查,看是哪个出了纰漏?”


太后的吩咐,自有人尽心尽力。不到半日,就查清了来龙去脉。


“高士昱竟然想要谋夺韩家的香水铺?”高太后听到这话,简直气不打一处来。且不说那铺子出自安阳韩氏别支,乃韩相公子侄。只香水铺进言,让宫中妃嫔摆脱铅汞残害一事,她都还没赏呢!结果可好,竟让这小子跳出来生事!


“速速派人回府,把那孽障捉住杖二十,禁足半年。何时期满,何时送到他边关,让伯父好生管教!”高太后喘了口气,沉吟片刻,又道,“玉娘,你也去韩家香水铺走一遭。就说吾想要大些的银镜,看他能不能制一面,送入宫中。”


皇嗣尚未诞生,直接赏有些不妥。还是要给个名头,让人知晓她看重这香水铺才是。如此一来,也算略表歉意,以安韩相公之心。


阎夫人是何等玲珑的人物,立刻领命出宫。内廷样式的车驾在韩家香水铺前停了一停,第二日,韩邈就捧着一面尺余高的剔透银镜,亲自入宫。非但见了太后、皇后不说,还得了金百两,锦百匹的赏赐。


转天,高衙内被太后责打训斥的消息,也传了出来。盛赞太后贤名的声音不绝于耳,弹劾高遵裕的折子,却渐渐没了声息。


一桩桩,一件件,是何含义。该懂的人,全都懂了。看向那两家铺子的目光,也截然不同起来。


而韩邈,早就把这些“小事”抛到了脑后。整了整衣冠,他脚步轻松,迈入许久未至的偏院。


第51章


与所料有些不同, 甄琼虽说守在丹房中, 却没有跟往日一般在桌前忙碌, 摆弄瓶瓶罐罐。而是坐在丹炉边,呆呆望着炉里的火苗,似乎在出神。


韩邈见状, 轻轻咳一声。谁料那小道就跟听到了惊雷一样,一跃而起,碰翻了坐着的小凳, 就要往后栽倒。


“小心!”韩邈眼疾手快, 一把抓住了人,猛地扯了回来。连连退后两步, 确认甄琼没有撞到,他才松了口气:“屋里还点着炉火, 怎可如此莽撞?”


差点没扎进韩邈怀里,抓在腕上的手都没衣袖隔着, 热的有些烫人了。甄琼傻了半晌,这才吭哧道:“你这几日……呃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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